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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翻译】Chapter 2 好商人,坏商人

本章节隶属于奎若中心向同人《鹿角虫与断掉的腿》(Stag Beetles and Broken Legs),在阅读前请确保你已查看过关于本文的预警

全文请见合集。



  • 翻译更新频率随缘,最近手头同时推进的计划挺多,不能保证日更。

 

 



Chapter 2  好商人,坏商人




Chapter Summary

里姆最不喜欢的顾客光临了。

 




    档案馆。废土的凌冽之风吹打着他的外壳。他嘴中的味道恶心、泛着橙色并且病恹恹。他一手握着骨钉。他的骨钉插在蓝湖岸上。乌姆飘浮着穿行于透亮的水箱之间,里面盛装着他能读懂的荒谬词句;乌姆无声地尖叫着,但他还是听见了。莫诺蒙的视线。一双眼睛,晦暗之中隐藏着他无法理解的意味。即便是现在,当奎若试图将其拿近一些时,那图像便会消散,有如温泉上方的雾气一般:尽管是温暖所产生的幽魂,却丝毫不能使人感到温暖。

    雨声如鼓,流水汩汩,酸液冒泡的滋滋声与嘶嘶声,落在沙砾湖岸上的足音。这里很安静。感谢上苍创造了这样的安静。这全然无声的声音是奎若所听过的最为平静的声音。

    他的骨钉尖端朝下,插在蓝湖的岸上。一柄骨钉被他那矮小、四处漫游的朋友握在手中。亮出利刃,发起挑战;利刃插进乌姆腐坏的核心中;利刃插入莫诺蒙的心脏中。

    如今只有宁静。

    他的骨钉尖端朝下,插在蓝湖的岸上。一名身穿灰色披风的漫游者,个头小小,年岁不明。一只漫游者的手伸了出来。一只握着纯粹骨钉的漫游者之手,挑战继续。陌生的眼睛从插在蓝湖岸上的骨钉转向奎若。骨钉不会再从湖岸中拔出了。它会留在这里。奎若会留在这里。

    这里只有宁静。

    他的骨钉尖端朝下,插在蓝湖的岸上。雨水在他脚下。这里是泪水之城奇景的源头。不再有未解之谜,不再有未见之景,不再有未竟之战。一只漫游者的手伸了出来。一只握着纯粹骨钉的漫游者之手,挑战继续。一只握着奇异、泛光骨钉的漫游者之手。

    不,蓝湖岸边只有宁静。奎若不会再去任何地方了。这是奎若所知的最为祥和之地,他觉得自己只需要一些运气,便能让其维持永恒。

 

 

 

 

    奎若在睁眼时便已经知道他的梦境只不过是梦而已,它们很快就会消失在他头脑的角落,然后被遗忘。

    他看见的第一样东西便是一双黑如墨水的虚空,距离他的脸只有三寸远。

    奎若吃了一惊,本能地伸手去抓自己的骨钉。一条毯子从他肩头滑落,他的手指并没能碰到金属。他身处在一间书房中,雨滴拍打着他左手边的玻璃窗,而位于他正前方的便是他那矮小的漫游者朋友。它坐在他身边的沙发上,抬头凝视着他,一如既往的斯多葛派作风。但这却是头一回:它伸出一只手,紧紧地贴在了奎若脸上。

    奎若眨眼,试图理解它想要表达什么,此时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行了,够了!我让你进来这里,并不意味着你可以对我的客人无礼。”

    缓慢地,那只小手抚摸着奎若的脸。

    也许奎若真的死了,也许他还在做梦。(自从瘟疫爆发,他觉得做梦与死亡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这个面无表情的漫游者,在与奎若相处的所有时间中都没有说过一个字的它,将骨钉插进了乌姆心脏的它,挑战螳螂领主并且赢得胜利的它,眼下绝对没有在抚摸奎若的脸。

    啊,不,它显然在摸。

    它甚至又摸了一回。

    “我说过别折腾了,”里姆没好气地跟漫游者说,“你的朋友就在这,他甚至还活着,我也没把他煮了吃掉。”

    小小的漫游者满意地放开手,跳上长椅,坐在了奎若身旁,就好像这里和散布圣巢各处的其他长椅并无区别,这只不过是在无可预测的道路上的一次偶然相遇。

    “不,你不能留下!”里姆厉声道,“那是奎若的座位,而这里是储物的后房!只有我和我的雇员能进来!前台才是顾客该待的地方。”

    漫游者直直地看向奎若,然后看回里姆,就仿佛奎若足以构成它坐在这里不挪窝的理由。奎若坐直身子,揉掉自己眼中的睡意。

    “他是特例,就算你们认识彼此,也不代表你能享有同样的权利。”里姆讥讽道。

    “我当着你的面在你家里睡着了,”奎若说着,短促地笑了一声,“真难堪啊。”

    至于里姆,他还坐在奎若上次看见他的位置:在他的桌旁,戴着镜片,依然研究着昨晚的那个神秘蛋。反观奎若,他也还坐在自己最后记得的位置上:盯着里姆放满了圣巢历史的架子,冷掉的茶水放在近旁的一张桌子上,唯一的不同是他身上盖着一条滑落了一半的毯子。

    “别弄得好像你造成了很大困扰一样,”里姆说,“你只是一直在睡觉。然而这家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家伙看见我拿着你的骨钉,就不愿意离开我的商店,直到我把它放进来。我推测你们彼此认识。”里姆想了想,“否则事情就会变得很诡异了。”

    “不,不,我们认识。”奎若说着,向漫游者投去打量的一瞥,“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漫游者抬头看向奎若。漫游者的骨钉耐心地卧在它的膝头。(漫游者的骨钉插进乌姆腐坏的核心中——

    “我们确实时不时地遇见过,”奎若说,“你来找我,我很感动——”(莫诺蒙的水箱,空虚且冰冷)“——但我们都该出发了。里姆,我不是故意在你面前睡着的,我为自己的逾矩道歉,也感谢你慷慨的招待。但我已经打扰了这么久,而且我的打扰还引来了我这位小朋友的效仿。我们应该回归正途了。”

    奎若站起来扫视房间,寻找自己的骨钉。里姆像真正的收藏家那样把该做的都做了,他用一个空皮套把这件武器装了起来,正式地挂在了墙上。在腰间别着武器入睡对奎若来说并不新鲜,但身边有人会对此表示关心倒是十足的新鲜事。然而奎若一站起来,漫游者就开始疯狂地打手势。

    “怎么了?”奎若问。

    漫游者不容回绝地拍打着它身侧的长椅。

    “真抱歉,我的矮个子朋友,但恐怕我不是很理解。”奎若说道,就仿佛他看不出这是在无比直白、明显地邀请他坐回去一样。

    “我想它是在——”

    “我们现在就走。”奎若打断了里姆,然后将骨钉从皮套里抽了出来。

    他转过身,一个漫游者日记贴到了他眼前。

    “什——”奎若茫然地看向他的小个子朋友,说,“这是……”

    看着那个日记,奎若辨认出了一些字眼:……荒地向更深处蔓延……空气……比传闻的……更毒……准备……酸性……融化了一只虫子的外壳……在我年轻时落下的酸液——

    “这是来自真菌荒地的?”奎若问。漫游者将日记放进他手里,奎若更仔细地观察了起来。“噢,我懂了——在这篇记录之后,荒地的酸性指数一定有所上升……真迷人!我不觉得有其他同时期的记载存在,所以我也只能听信这位早已死去的漫游者了,不是吗?”

    “让我看看。”里姆说着,将脖子探过了桌子。他对奎若道:“这个值两百吉欧。”对漫游者道:“少给我装模作样。我知道你一旦来卖东西,那就肯定找到了比这更好的。”

    “两百吉欧?”奎若问。

    漫游者指了指漫游者日记,然后拿出了一个装着吉欧的小袋子,这大概就是它的钱包。它指了指袋子里面。

    “朋友,你弄错了。”奎若很快地说道,“我只是在这过了一夜,还没到在这里工作的地步呢。而且看这情况,我不觉得文物搜寻者想要招工。还请你见谅,我们俩真的该从里姆的私人房间里出去了……”漫游者的肩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奎若极快地获知了许多关于他这位四处游荡的小个头朋友的信息:比如说有着斯多葛派的作风。强壮,这他已经知道了。正在执行一项得到莫诺蒙祝福的任务。(杀死了莫诺蒙。)

    除此之外,它显然还将圣巢半数的残砖断瓦都藏在了披风下面。

    日记、铭文牌、闪亮的石头、骨块的碎片、编织者丝线制成的记录——里姆将它们全检视了一番,无动于衷地吭了一声。“这个值五十。”里姆时不时地对奎若说话,仿佛指望着奎若能知道他把吉欧放在了哪里,这样就能给漫游者找来的东西付钱了。“这个二十——,我不会开得更高了。想要更多吉欧,那你就要拿更好的东西来。给我国王神像,你这爱挑逗人的小混蛋;我知道你手里有的。”

    漫游者看起来像是调动全身翻了个白眼,它在自己的披风里翻找,最终摸出了一个国王神像,但它却没把神像递给里姆,而是给了奎若。

    “拜托,我已经告诉你——”

    “等一等……”里姆打断了他的话。从对话开始到现在,里姆头一次站了起来。“那是……不,哪怕是你也不可能找到这个的。”

    国王神像的珍贵性不言而喻;在圣巢覆灭前,它就相当于是崇高地位的象征。至于后来,奎若并不太了解(也不太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记得),但他猜测神像的价值在乱世中只会水涨船高。这个神像的外形比奎若记忆中更尖锐,上面的国王尖端朝下地握着骨钉,这很不常——

    等一下。

    “疯冠军的神像?!”奎若脱口而出。

    里姆转向他,一个兴奋的笑容从他胡子后面浮现出来。“哈!我就知道!这些特点太鲜明了,不可能弄错的!”

    奎若将神像从漫游者手中接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不能断言,但……只有一个神像是被赏赐给卓越战士的,而这上面的设计元素都相当符合。”

    里姆点头:“也是唯一一个描绘国王携带武器的神像。如果要我打赌,我胆敢说关于他携带武器的描绘十分少见,而这正是其中之一。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国王都更倾向于用其他方式展现自己的力量。”

    奎若的脑子飞快转动,挖掘出他曾仔细管理(并且记得)的历史碎片:“尽管他并不是滥用武力之人——根据我听闻的传言,竞技场是他提出的主意。”

    “没错,但你不能忘了那是与螳螂部落关系十分紧张的时期。如果我没弄错,螳螂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发展出货币;他们的权力观念纯粹基于身体与意志的强大。”

    “确实!在当时的情况下,建设竞技场是展现圣巢力量的一种途径,表示我们能做到同样的事,只不过是为了吉欧和娱乐——作为一种运动——卓有成效地嘲弄了螳螂们那庄严的、更有仪式性的神圣战斗……”

    里姆挠了挠胡子:“可这又能让我们对冠军本人了解多少呢?”

    “这就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我从没亲自见过她。我只听到传闻说有一系列事件使她觉得自己的胜利遭到了玷污,然后她就逃进了王国边缘外的荒芜之中。”

    “假若事实如此,那她一定是在逃跑时留下了这个。”

    奎若和里姆立马一起扭头看向漫游者,漫游者则微微地摇头作为回应。

    “不管你是在哪找到的,这都只是国王神像而已,”里姆顽固地说,“我不会调价。一如既往,800吉欧。”

    漫游者把自己的身子挺到最直(态度无比严肃,奎若真心希望它要是没有矮得如此夸张就好了)并且怒视着里姆(态度同样严肃,但假如它的脸能做出表情,那说不定会更有威慑力)。

    “里姆,你一定能再多给点吉欧的,”奎若说,“我们刚刚当着它的面讨论了一番这个神像的重要性。”

    “哼……”里姆捋了捋胡子,“一定要这样吗?这起了个坏头。”

    “这可能是个坏头,但也可能不是。说到底,如果越稀有的东西越值钱,那么勇敢之士一定会受到鼓舞,给你找来更稀有的东西。”

    “是的,显而易见。”里姆说着,靠回椅背,手指交叉着撑在大腿上,“但难道真的有哪个神像比其他国王神像更稀有吗?每个国王神像都有故事。它们全都值800吉欧,一个子儿也不多。”

    奎若用手托着下巴,思索着说:“但如果是相当引人入胜的一个呢,来自于圣巢历史中无比特殊的一个时点……”

    “……好吧,好吧!居然为了顾客的好处而向我施压!850吉欧。”

    奎若笑了。才涨了50吉欧!“1000吉欧。”他反对道。

    “1000吉欧!荒谬至极,”里姆说,奎若能从他的语调中听出,他知道这个价格是完全合理的,“900,一锤定音。”

    一锤定音,里姆说得就好像他能让谁稍微相信他真的会任由这样一个国王神像从自己手中溜走似的。奎若用手指碰了碰自己微笑的嘴角:“950。如果你不介意贬低这些工艺的话,那就这个价了。我们都知道开价一千吉欧已经够低了。”

    “925再加上……”里姆转过身,在他的桌子抽屉里翻来找去,而奎若努力让自己不要为他无可救药的吝啬叹息。他拿出了一块锻造过的铁:“925再加上这个免费赠送的玩意。这回彻底是一锤定音了。”

    “这是什么?”奎若凑近了,但他并没能看出更多东西。这就是块铁,并不完整,但也没有损坏。他看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尾。

    “毫无头绪。”

    “你给国王神像开的价格只有925吉欧还有……一块垃圾。”奎若说。

    “它是什么东西的一部分。”里姆说,听起来完全不像是在为了省下区区25吉欧而公然撒谎,“如果这个苍白的漫游者能把它所归属的东西带回来,那我可以多付一点。”

    老天和沃姆啊。都这年头了,虫子真的有必要把钱包捂得这么紧吗?奎若转而面对漫游者:“你怎么看?你能接受吗,朋友?”

    漫游者思索了一会,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块铁,奎若知道这说明它感兴趣。它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没有意见,那奎若也会想办法悦纳这场拦路打劫的。“是个大家都满意的方案,”他宣布道,拍了拍手,“那么里姆,你把吉欧放哪——”

    奎若停住了。他将这整一段交流在自己脑子里过了一遍。

    这不对劲。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自在的?他不是应该上路了吗?他在干什么,就好像他属于这里——这里,在里姆的店里,在这不恰当的时间与地点,远离他所应当生活并且殒命其中的档案馆?

    “在前台,右边第二个抽屉。”里姆说着,将一把钥匙递给了奎若,而奎若立刻接了过来,整个人魂不守舍。“既然你这么想给它吉欧,那你就自己动手。要把这个……随便什么玩意包起来。”里姆一把抓过那块随便是什么玩意的铁,快步走到储放包装布的房间另一端去了。奎若拿着钥匙,缓慢地照他说的做;他去了外面的房间,走到前台,打开了右边第二个抽屉,把钱箱拿了出来。

    现在站在柜台后的奎若就像是个真正的收银员,手里拿着能取得商店现金的钥匙,准备要完成一次以吉欧换物的交易。他盯着自己的手,仿佛那并不属于他一样。

    就好像他是在这里工作似的。

    漫游者拍打着柜台顶端。像身处于梦境一般,奎若解开了钱箱,数出九百二十五吉欧,吉欧消失在漫游者的钱包里,钱包又消失在漫游者的披风下。

    里姆回来了,手里的铁块被一块旧布包裹着,上面还绑着一条细皮绳,他把这东西递给了漫游者。“小心对待,”他警告道,“这很重,而且比你还要大——”

    漫游者接过这个几乎比它还高两个头的铁块,缓慢地把它塞进了自己的披风,铁块完全地消失其中。

    “好吧,”里姆说,“这还挺合理的,我想。”

    漫游者非常热情地指了指奎若又指了指里姆。

    “呃,”里姆反感地说,“确实。”

    “什么?”

    “你居然也热衷于历史,”里姆跟奎若说道,就好像奎若错过了一个巨大的公告,而里姆指望他理解那上面写了什么,“我的收藏规模变大了许多,这是事实,而我也可以招个帮手……尤其是一个懂得用骨钉的帮手,毕竟那么多的感染躯壳都觉得泪水之城是它们的领地……”

    但里姆在奎若脸上看见了什么,导致他经过反复考量的话语突然中断了:“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别在意。我不能插手你的人生。你可以随意地接受——又或者不接受,你乐意就行。”

    漫游者却没被吓住:不知为何,它的肢体语言显得更加饱含期待了。实在是太不幸了,因为奎若早已下定决心要让这些期待落空。“这事实可真讨喜,”奎若说,“但如我之前所言,我真的要出发了。”

    “赶着去什么地方吗?”

    “或许并不赶,但我必须要走了。”

    “具体是去哪?”里姆说道。就好像里姆觉得只要他发问,奎若便会坦然承认自己打算径直回蓝湖去似的。

    “总之是别处,”奎若回答。他把钥匙放回柜台,将骨钉从悬挂着的鞘中抽出——

    但在奎若转身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包裹住他手指的是一种奇怪的、几乎有些凉快的触感,光滑得异常并且牢固到了极致。奎若转回去,再次遇上了小小漫游者一片空白的脸庞。

    奎若从没有真正享受过与他这位矮小的漫游者朋友进行交流的乐趣。那些不说话的虫子通常会手语;不会手语的虫子通常会比划;至于连比划都做不到的虫子,他们会利用表情,至少传达出自己的喜悦、悲伤、烦躁,等等。然而自从奎若认识这个小漫游者以来,它从不说话,从不用手语,从不打比划,甚至连情感都不表达。它会写字,但它只在自己的地图上写字。它会画画,但它画画并不追求艺术或者愉悦。奎若偶尔遇见的这位朋友只做三件事,而且做得相当不错,那就是漫游、战斗和保持沉默。

    事到如今,奎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用沉默表达了一切:在各自的旅途中共享一张长椅的沉默,在档案馆的沉默,在蓝湖岸边的沉默。奎若曾暗自感慨这是怎样一个既怪异又美妙的生物,而他如今依然这样认为。多么浩瀚且不可捉摸的一个朋友啊,如果他们之间真能算是朋友的话;但在此时此刻,奎若确切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并不了解他这位漫游的朋友,然而他的朋友却了解

    一瞬之间,奎若倏忽察觉到漫游者究竟有多么的渺小。他们的每一次交流都需要奎若低下头去对上它的视线,而它则需要伸长脖子才能对上他的。他知道它很有本事,他不仅亲眼见证过,还见证过它身后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道路(档案馆里散落着欧玛不断消解的遗骸),但在一瞬之间,头一遭的,奎若所能看见的只有——

    (“它们都只是孩子。”长长的、凝胶状的卷须环绕着一个装有文字的小瓶子,“完成计划只需要一个孩子,但即便如此——和任何项目一样,只有经历了成千甚至上百万次失败,才能得到一次完美的迭代。在创造成功的途中,失败品也是必要的,而与此同等必要的便是抹消所有失败品,只将成功留下。”

    一段由莫诺蒙亲自写下的记录在那个小瓶子里来回漂浮。那是一段计数,一个死亡统计,被装在了精致、易碎的玻璃之中。

    “奎若,亲爱的。请帮我拿一个锤子来。”

    小小的、凉凉的手抓得更紧。漫游者的双手是那么的小,它们只能勉强握住奎若的一根手指。

    奎若缓缓地将他的骨钉挂回墙上。

    “对的,当然了。”奎若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你还有很多钱币没拿到呢,不是吗?要给其他那些东西付的钱。”

    漫游者点头。它的手松开了,但只松了一点点。直到奎若走向钱箱的方向,它才彻底放手。

    “里姆?”奎若说道,只不过那些字眼更像是从他嘴里飘出的,“我们的朋友能从剩下那些东西里得到多少钱?”

    “两千零六十五!”里姆在后房里大喊,漫游者快速地敲打着柜台。“多一个吉欧都不行!”敲打变得更加快速且凶猛,“不要屈服!你那番鬼话只能从一个老人身上骗出这么多钱了!”

    漫游者无声地哼了一下。奎若又一次数起了一堆数量荒唐的吉欧(里姆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吉欧的?),他按照种类和面值清点吉欧,把它们一堆堆地码放好,看着一个简单的事实自动地呈现在他眼前。

    “你真的很喜欢我留在这,对吗?”奎若问。

    这一回,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斯多葛式的注视。

    “我想,在同一个地方待上一段时间也是有好处的。”奎若说。他将五块的吉欧推成整齐的一列,十块的推成另一列。“比如说,相较于猜测我接下来会出现在哪张长椅旁,清楚知道该到哪去寻求我和我的帮助会更好。我说得对吗?”

    苍白的脑袋歪了歪。但最终,似乎有些迟疑地(漫游者真的迟疑过吗?),它点了头。

    恰如奎若所想,里姆和漫游者当然会希望有他在身边,就连奎若这样的人也是有点用处的。即使在找回记忆之前他就已然十分博学,而且还带着一柄趁手的骨钉。现在的他甚至更有用了,毕竟他能时不时地找回一些记忆的碎片。任由一把非常好用的骨钉和一个颇具娱乐性的历史知识竞答题库在沙滩上朽烂?这实在是没什么道理。只要还有人渴望他的技能,奎若就会再多待一会。

    他会待在这,直到他们从他身上再找不出任何价值。

    因为奎若知道他们一定会的,问题只在于时间早晚。就算放在收藏家眼中,像他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文物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一个年老的、半吊子的学者兼骑士能在这个既不需要学者也不需要骑士的时代派上什么用场呢?档案馆已然消逝,奎若的记忆有一半也随之而去。乌姆已被击败,莫诺蒙……

    当奎若将吉欧放入漫游者敞开的钱包时,漫游者歪着头仰望奎若。

    “既然你坚持,那我会考虑一下文物搜寻者提出的建议。”奎若最终说道,“这样的话,如果你在战斗中再次渴求我的帮助,那你就知道可以上哪找我了。”

    漫游者的头歪向另一侧,它可能是在提问,又或者是在表达忧虑。

    “这不成问题,我自愿向你提供帮助。需要我的时候请别犹豫,”奎若说,“我总是乐意效劳。”

    漫游者放心地松了口气。奎若朝它安慰地微笑,这一回他自己心中也感到宽慰:说到底,像里姆和他的漫游者朋友这样的文物搜集者,他们保存文物也仅仅是着眼于它们的价值。奎若还不至于自以为是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译者注:

  • 原文对小骑士使用的代词是they,并无性别含义。综合中文的表述习惯,最终选用“它”作为小骑士的代词。

  • 斯多葛派(stoic)是原作中奎若在蓝湖对小骑士做出的评价,意味着不以苦乐为意的品格,该学派主张顺从天命,宠辱不惊。

  • 欧玛(Ooma)是迷雾峡谷里会自机狙爆炸的大水母。

  • 因为我永远拿不准主意,所以译文的一些细节可能会变来变去,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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